http://m.sharifulalam.com 2016-09-20 17:28 來源:商界評論
白天,各種交通工具會為珠三角的大小工廠帶來大量充滿青春活力的勞動者……迷惘、焦躁、激進的復雜情緒也密集交織在一起;晚上,散落在工廠之外的各個村落的桌球臺,很早就會被富士康的工人占滿。2元一次的練歌房,4元一次的電影,10元一次的按摩,“不夜村”為工人提供了最廉價的娛樂。
這是富士康工人小李的生活日常,也是全球供應鏈里鮮有人知的一面—工人在夜生活得到釋放,重獲返回裝配線的動力。
對于處在全球化競爭巨頭的世界工廠富士康來說,除了受人矚目的生產數據和行業獨狼的霸道脾性,讓“墻外”觀眾更加好奇的,還是定期上演的人生舞臺劇。小李們就是演員,他們在里面的演繹,冷暖自知。
這艘巨大的航母早已變成一個無法停止的永動機,上面的每一顆螺絲釘都被賦予了任重道遠的特殊使命,對于富士康工人而言,這無疑是“幸運”的。在這個世界工廠里,任何商業價值觀甚至人生觀都能被毫無保留地接納。雞血勵志哥、迷惘小青年、流水線女工……小李們被貼上了“刻板”“迷失”“工業產品”的標簽。但是,若以強者價值觀統攝一切,則無論于企業還是社會,都非幸事。
小李們的未來是否會牽制富士康的未來不得而知,但富士康的未來,一定會改變他們的“產品屬性”,與此同時,在巨輪前行中滋長出的內生矛盾也開始蔓延。
加班與生存的較量
加班?不加班?這是富士康每天都需要回答的問題。身在其中的一百多萬名富士康員工,他們的心態也同樣矛盾。
由于富士康的固定底薪偏低,工人想要提高收入完全得靠加班。這使得員工對加班普遍抱有一種矛盾的心態。按照富士康的規定,平時加班費是底薪的1.5倍,周六是2倍,節假日是3倍,加班加多了比工資還高,加班費往往能占到月收入的60%以上。
為此,不少員工對加班并不排斥,甚至愿意搶著加班。加班不僅像“家常便飯”,節假日加班還是人人爭搶的“香餑餑”,而“不許加班”則是對員工最嚴格的懲罰措施。
亨利•福特說過,流水線的特點就是嚴格、高效,甚至缺乏人情味;但與之相對應的是可以讓工人養活家庭,維持夢想,以及融入社會的工資。
2010年,富士康提出“百萬機器人”計劃,試圖通過不斷地IE(工業工程)優化,使員工成為精準化操作的“機器人”,以此提高效率來減少加班時長,達到降低成本的目的。
可以說,機器人戰略是時代給富士康和制造業的一個轉型機遇,但通往它的道路卻十分坎坷,它是難題卻又無法拒絕。好像這個世界工廠已經擺好了姿態,也邁開了步子,在它的車間和流水線上,你能看到未來會發生什么。只是,受限于對人口紅利的依賴和機器人的巨額成本,富士康遇到的問題要比解決辦法多得多。
只是,這樣一來,對于有些員工來說,減少了加班就等于減少了工資。
在這極端矛盾的企業管理機制背后,是富士康急需給長期靠底薪維生的工人一個交代——不以生活成本來倒推工人工資,而是以工人為企業創造的價值來為人力定價。富士康的工資難以和嚴格的生產線以及企業的成長速度保持平衡,也難以完成讓員工融入社會的功能。
這種不冒犯行業規則的人力定價,卻讓它受到了懲罰。“12連跳”也被認為是郭臺銘創業30年以來的最大危機。這也讓富士康不得不對企業作業員、線長、組長薪資進行調整,只要通過技術考核,員工的薪資水平就提升30%以上。
但是,產品的熱銷讓企業還在不斷補充新工人。廠區門外依然掛著大量招聘普工的橫幅,每天依舊有新員工不斷進入園區。甚至在廠區內的馬路邊,都可以看到一群群排隊等待入職的新員工……
雖然畸形的加班文化暫時找到了突破口,但廠區內的“天羅地網”并沒有就此拆除。對于富士康而言,遇到的問題也遠不只是加班與生存的較量那么簡單。
工人向左,企業向右
如今的互聯網對人們各種行為進行了深入改造,人的協同效應變得越來越強大,也越來越容易。富士康工人可能被越來越互聯網化、智能化的機器所取代,但也可能因此更加強大,變成一個個多效變頻式插座。
當一批工人成為流水線的復制品,另一批則完全適應游戲規則開始進入管理層,員工的不同出路決定了企業的品相和成色。對于富士康而言,多樣化、多元化、智能化,成為其轉型發展的方向和救命稻草,對于員工而言同樣如此,他們在這個一刻都不停息的永動機輪軸里,衍生和進化出自己的不同技能和角色,相得益彰,又毫不違和。
“每天管理100萬員工,頭痛得要死。”富士康總裁郭臺銘曾在一次年會上訴苦。斥資上千億元的“百萬機器人”計劃的實施,使得這些不知疲倦、不懼危險的機器人開始把工人從疲倦和壓抑中解放出來,但這時外界卻又有了“機器人將引發工人失業潮”的擔憂。
厭倦卻又依賴,這或許就是當代中國工人之于富士康以及如它一樣的中國工廠的復雜感情。
然而,一些打工者對流水線的枯燥和單調卻顯得不以為意,相比之前的漂泊,富士康則是他們人生規劃中,重要的一站。因為不一樣的緣由,他們的打工軌跡重合到一起—坐到了富士康的流水線前。不過,不是所有人愿意在此長干。他們想趁青春流逝前,追逐自己并不宏大的夢想,比如找個對象,比如開個小店。但,這可能只是美好的暢想。
或許,對于富士康工人的出路,大致可以展開兩種想象:
第一,尋找富士康之外的出路,比如做生意、創業。但不可回避的現實是,農民回鄉創業成功率并不高。富士康曾有“萬馬奔騰”計劃,給予工人小額資本支持回家經商,但收效不佳。
第二,留在富士康這樣的世界工廠。而這樣的工廠究竟是“文明”還是“不文明”,會影響到數以億計的工人的命運。在世界工廠里,工人爭取自己利益的途徑就是把工作做好。如果離開了工人,富士康建成文明的世界工廠的夢依然只會是個空想。
這無疑是滑稽的,同時又是矛盾的。留在富士康繼續“深造”,似乎成了流水線工人尋找出路的最后一線希望。他們既希望從這樣的體制枷鎖中掙脫出來,但又害怕外面社會的殘酷現實從而退回安全區尋求躲避。
換一個角度,這或許也是一種變相的激勵。因為環境的特殊性和發展空間的局限,讓員工不只是機器,也可能是人才管理的好能手。他們的命運在自己手上,當然,也牽動企業的命運走向。至少,對于想要在這個領域獲得職業榮譽感和實現個人價值的人來說,這就是一個突破口。
這是中國制造業當下的縮影,更是中國員工在完善自我走向專業化和多樣化過程的尷尬之境。刮骨療傷不是長久之計,對于未來,或許小李們還能有更多期待和想象。